三月光景不忍看,五陵春色何摧残。
三月已尽,几场雨过后,树木日渐葱笼,繁花却将散尽。对于性情敏感的人来说,春来总能带来欣喜,春尽又总是伴随着惆怅——或许,这与冬去春来近带来的欣喜过于强烈有关吧,好不容易盼来的春天一旦要走,总有些不舍。
最能代表春天将尽的,自然非落花莫属。
都道是女人如花,但花却正是易开易败之物,开时鲜艳异常,败时委作泥土,着实令人感伤。大概正因如此,林妹妹才会见落花而生同病相怜之悲,定要荷锄担囊收花葬花,写出一曲《葬花吟》:
花谢花飞花满天,红消香断有谁怜?
游丝软系飘春榭,落絮轻沾扑绣帘。
闺中女儿惜春暮,愁绪满怀无释处。
手把花锄出绣帘,忍踏落花来复去。
柳丝榆荚自芳菲,不管桃飘与李飞;
桃李明年能再发,明年闺中知有谁?
林妹妹所伤所感所愁所怨所悲所叹者所埋所藏者,哪时是什么花,分明是那“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”,是“一朝春尽红颜老,花落人亡两不知”。
所以,朱淑真的这首《落花》,想来也不是尽写惜花之情,更是对逝去青春的挽留吧:
连理枝头花正开,妨花风雨便相催。
愿教青帝常为主,莫遣纷纷点翠苔。
桃李沐春风总能给人欣喜,而落花随流水又总是让人伤感。可生生死死、开开落落亘古便是自然之理,连青帝也做不得主的,怪风怪雨更是没有道理。毕竟,四季更迭,从来如此。
晏殊说:无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识燕归来。
李后主则道:流水落花春去也,天上人间。
全不如唐伯虎来得潇洒:
酒醒只在花前坐,酒醉还来花下眠。
半醒半醉日复日,花落花开年复年。
风定落花深,帘外拥红堆雪。其实,落花也自有一番别样的美。同样是写落花,有的人就不那么伤感。
陆游咏梅,末句写道: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。宋祁笔下的落花则颇具牺牲精神:
沧海客归珠有泪,章台人去骨遗香。
可能无意传双蝶,尽付芳心与蜜房。
这份牺牲与高洁,是花的,也是人的。
其实,你伤感或者不伤感,春都在那里,不悲不喜。无论是欣喜还是伤感,都只是人的情绪,春自己是不知道的。白居易有《伤春词》:
深浅檐花千万枝,碧纱窗外啭黄鹂。
残妆含泪下帘坐,尽日伤春春不知。
春去夏来,一个更加繁华的季节到了。
门外无人问落花,绿阴冉冉遍天涯。
林莺啼到无声处,青草池塘独听蛙。
春天自有春天的繁华,夏天也自有夏天的佳处,对待季节,最超脱的态度大概就是看他落花付流水,且尽樽前酒一杯,繁花不去,哪里去听这莺莺燕燕蛙声一片呢。